4月上映的电影《白日之下》豆瓣评分高达8.0,可以说是近来难得的现实主义港片佳作了。电影改编自2016年残疾院舍黑幕报道的真实事件,以新闻社侦查小组记者晓琪的视觉出发,展示了残疾院舍“彩桥之家”虐待院友的非人道生活,揭露了隐藏在新闻背后、鲜为人知的真相。
在谈《白日之下》之前,有必要先来谈谈导演简君晋的“发心”。何为发心?就是生发的心思。
创作者的“发心”非常重要,它在某些程度上撑起了作品的内核。导演的“发心”基本决定了影片的导向——是纯功利还是有灵性,是假大空还是真力量?这其中差距很大。正是因为简君晋真诚、冷静又充满温情的“发心”,才让《白日之下》如开在坚硬土壤里的花朵般熠熠生辉。
简君晋指出,拍这部电影就是想尽力还原部分真实给观众看。面对制度漏洞和人性之恶,自己作为电影工作者,未必可以完美解决问题,但至少可以向世界提出问题,让更多人思考。这部电影结束后,哪怕能令观众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、公公婆婆,想起他自己身边的人,自发捎去一份对亲人的关怀和慰问,目的就也达到了;能令一些新闻工作者看完电影后能有小小安慰就已经让人很开心了。
电影不论题材,终归都是关于“人”。《白日之下》并不完全致力于道出记者行业的辛酸,而是透过他们坚守岗位的执着,回归到作为“人”应该怎样面对和回应世界各种荒谬的本质上来。这种“发心”,使得这部电影既有着残酷的真实,又有着温暖的力量。
残酷的真实,一方面体现在展示借助制度漏洞来作恶的丑陋行径。电影取材自真实事件,其中包括2014年康桥之家院长张建华涉嫌性侵智障女童、2015年剑桥护老院将老人脱光露天冲凉、2016年国宾之家残疾院友被反绑床铺坐厕、2019年康桥之家院友离奇死亡等事件。这些弱势群体在恶人的虐待和资本的蹂躏下,遭受了非人待遇,失去了作为人的尊严,被封闭在暗无天日的阴影中,永不见光。影片《白日之下》则是从强调和反衬了这残酷的真实——丑陋和黑暗,一直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着。
另一方面体现在为寻找光明、曝光黑暗但却徒劳无功的新闻工作者们呼吁发声。简君晋在影片筹备过程中找到了披露事件报道的记者。他自认为对方做了很厉害、很英雄的事,记者却回应说有人感激他们,但也有很多家属痛骂指责他们,因为报道出来之后院舍吊销了牌照,使得很多院友无家可归,这一点在影片中也体现得淋漓尽致。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,很多事情本身存在矛盾,无法用单一标准来评价和衡量。
大结局中,院长章剑华因性侵智障女院友成了被告,但律师却宣布“经过长时间考虑,基于保护受害人的理由,决定撤销对被告人的指控”。法官宣布终止审判时说,“这次是被告的幸运,同时也是受害人和社会的不幸。”对真相的收集和对正义的控诉,都没能让恶人绳之以法,这让影片充斥了深深的无力感和沉重感。
“希望”并不总是一个好的结果,“希望”是一个动作,这是简君晋的内心话。这种思想化成了创作的内核,进一步升华了《白日之下》的主题。因此,影片体现的温暖力量,并不在于努力创造假大空的圆满结局和纯正无暇的光明未来,而是致力于引发观众的关注:比如关注个人的身心健康、关注社会老龄化发展趋势,关注司法健全和法律正义,从而珍惜生命和美好。让人感到欣慰的是,《白日之下》以振聋发聩的无声控诉,成功介入了现实:影片真实原型张健华于2024年3月25日被判,这无疑让受害人家属和始终关注案件进展的大家大快人心了一回。
但我们也要看到,《白日之下》并不是完美的。导演本人心中的无力情绪在表达中占比过多,剧情设置在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方面也显得有些失衡——这两种情况导致了影片节奏有些缓慢,剧情有些模糊甚至稍显冗长,观众代入感不够强,整体的灰暗色调也过于沉重。体现在商业市场上,《白日之下》虽夺得香港电影金像奖三项大奖,但内地票房属实有些惨淡。
但整体来看,《白日之下》以其独特的意义和价值,引发了人们对现实主义现象的思考,为真相的到来增添了一点希望。我想简君晋,也一定借影片寻找到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光。